《隨州方言大觀》之第三章 日常交流中的喜好與禁忌—轉自競天的博客
第三章 日常交流中的喜好與禁忌(上)
所有的人都愛聽好話,這是天性使然?突f這是人性的弱點,出了一本書,專對這一弱點來捏人類的軟肋,教營銷人員賺昧良心錢。隨州人看不上這種人,隨州人喜歡本分人。本分也就是人的本來面目,是天性。愛聽好話,如同愛穿好衣服,愛吃好東西一樣,任何一個人都不愿意穿破衣服、吃豬狗食不如的飯。至于你那好話是吹捧、是諷刺、是奉承、是巴結,那靠本人的智能和修養(yǎng)來識別,用不著別人來擔心。而惡言惡語就不能讓人冷靜了,它傷害人、激怒人、使人沒面子,少尊嚴,于是吵嘴、斗毆、甚至戰(zhàn)爭都有可能發(fā)生。若能減少或避免鄰里磨擦、朋友反目、夫婦猜疑等等這些不必要的沖突,說些好話,論些禁忌,又何樂而不為! 送“彩頭”,是隨州人最愛聽的好話 隨州人的生活是極富色彩的,故而“彩”字在隨州人的語言中出現頻率很高!安省弊值囊x,首推對人或事所作的價值評判。說張三“有彩”,就是指那人聰明,有板眼,會說話,會辦事;若是拿來比事,就是說那件事有搞頭,很劃算,掐頭丟尾還是個賺。說張三“騷足的彩”,那是對他的進一步肯定。說李四“沒彩”,那基本上是對他的人品和能力作了否定;說他“沒得好大個彩”,那是對他作了部分否定;假若說他“是個彩干的”,那就把他劃進了“沒彩”者的隊伍,但不屬最“拐”的。這里有個“干”字,隨州人喜歡對親戚稱王干的,馬干的……“干系”本身指的就是族姓支系,很合語義,也很有古風意味兒!皫Р蕛骸保侵纲博,這話在全國都流行;“喝彩”,那是為別人的言行舉止大聲叫好和捧場,這也是全國流行語。但隨州人稍把這個詞的音調降一下,說成“和(護)彩”,意思就完全變了,那是專指某人心術不正,趁機混入人群中起哄,貶義成份很濃。若說某人想“糊彩”,是指那人想占便宜或想糊弄人。這些區(qū)分全憑語境和語音的變化來改變詞義的性質。 隨州人對“彩頭兒”看得很重。早晨起來,某人對你說了一句好聽的話,那就是給你送了一個好“彩頭兒”,這一天你的心情一定好,辦事似乎也順利得多;假若別人說了一句晦氣的話,這個壞“彩頭兒”,會使你十分惱火,碰巧又出現了一兩件倒霉的事,你可能會對那個送壞“彩頭兒”的人恨上很長一段時間的。 為了能獲得一個好彩頭兒,隨州人也在盡力想主意來謀取。過年貼對子就是一絕。貼對子的最佳時間是在雞子快上籠的時候。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貼早了,讓還在外面行走的人看到了,新春聯就不再新鮮了;若貼晚了,貼得不工整或貼翻了偏就犯禁忌了。也有少數人,吃了中飯就早早貼了的。一種人是窮得“欠一肋巴骨搭一屁股債”的,早早貼了對子,討債的人就不好意思進門了;二是有大喜大賀之事的名家旺族,自認為有上天照應,什么都想超凡脫俗,況且還有炫耀的本錢呢。鄉(xiāng)下有這樣一個傳說,有一戶人家,父子兩人參加科舉考試,雙雙中榜。于是就在自家大門上早早貼了一副對聯:“父進士子進士,父子兩進士;婆夫人媳夫人,婆媳雙夫人”。這讓他的仇人(也許是平時得罪了的死對頭,也許是同考落榜的讀書人)很不滿,趁夜間無人之機,便拿著筆,走到這戶人家門邊,就著“三十的月亮——馬馬虎虎”的光,只把“士”字下面的一橫拉長,再把“夫”字旁邊添一撇,“人”字上面加兩道。第二天拜跑年的人來到門口一看,哇——驚得不敢進門了。一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原先那副大喜大賀的對聯竟成了“父進土子進土,父子兩進土;婆失夫媳失夫,婆媳雙失夫”。這番詛咒,不把主家咒死,氣也得把人氣死。這也許是個笑話,真正干這種缺德事的人,是極少極少有的。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告誡了那些碰到好運、一帆風順的人,不要太得意忘形,凡事都有對立面,小心觸礁翻船。 我們靜下心來看春聯,除了獲得一種美感外,你還會發(fā)現,每家門上的每幅對聯都是在自己恭喜自己,但這種恭喜卻希望從別人口中念出來,“彩頭兒”要由別人嘴里送過來才有意義。門神上的巨大“福”字,故意倒貼,要的就是“福到了!”盡管這種作法太老套,可人們仍是一年接一年樂此不疲。開門簽幾乎千篇一律:“開門大發(fā)”;出方簽也是眾口一聲:“出方大利”,那都是求個好兆頭,落個好彩頭兒。尤其是中堂東壁上的條幅簽:“人口清吉,百無禁忌”,一定要貼。家里有老有小,難免有人失口犯禁;外面也有黃昏頭和搗蛋鬼,故意惹事生非說些混賬話的,若遇上了這檔子事,有了“百無禁忌”這一招,則什么都開釋了。 魯迅曾批判過“啊唷”派,他在《野菜•立論》中寫了這么一件事:一家人家生了一個男孩,合家高興透頂了。滿月的時候,抱出來給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點好兆頭。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發(fā)財的!彼谑堑玫揭环兄x。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做官的!彼谑鞘栈貛拙涔ЬS。一個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頓大家合力的痛打。魯迅對這種搞法明顯地表現出不滿!罢f要死的必然,說富貴的許謊。但說謊的得好報,說必然的遭打!痹谶@種現實面前,如果你既不想說謊,又不想遭打,那該怎么說呢?你得說:“啊呀!這孩子呵!您瞧!那么……。阿唷!哈哈!Hehe!he,he he he he!” 我也不喜歡這種“啊唷”派,面目十分可憎,該批!而那個說“要死的”就是典型的半吊子,挨打活該!好日好時的,請你來喝滿月酒,本來就是一個“送祝禮”的事兒,你什么樣的好彩頭兒不能送,卻送一句那么難聽的混賬話?況且是個新生兒,那生命力正旺盛著呢!即使是魯迅,在他的生日那天,恐怕也不愿聽你那句“將來是要死的”的必然!我倒覺得,從心理學的角度看,“送彩頭兒”這種行為是無可厚非的。 隨州人還把拿別人的東西為自己裝門面的,稱做“借人家的帽娃打彩”,這話既生動又形象。這里的“帽娃”肯定不是農人的破草帽,也不是阿Q的破氈帽,那種帽娃不值錢,沒得彩;而是“頂戴花翎”之類的烏紗帽,至少是小地主戴的那種瓜皮帽,是官人或紳士的“冠”了,你一個無任何身份的人借來戴上有多么可恥! 舉這么多有關“彩”的趣話,決不是拿來在這里有意“咵彩兒”。這種語言特色,正好證明了隨州地域文化的文明程度之高。從淵源上看,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彩,文章也,從彡。”彡,是象形字,指“毛飾畫文也。”如虎豹皮毛上的文斑,很好看。文彩,云彩,彩蓮船,皆從此義生出。隨州人則把它更加引申擴展化了,把它運用到民間文化活動“喊彩”中去。隨州花鼓戲中四大腔調中的主腔是“彩調”,它純粹來自民間逢年過節(jié)、紅白喜事,以及田間勞動、手藝叫賣等日常生活中,人們即興編唱的恭禧、祝賀、慰問、頌揚的通俗歌詞,為的是給主家送個好彩頭,逗引大家樂一樂。這種“喊彩”,詞可隨意編,調卻是傳統的老腔調。如今四十歲以上的人中,大多都能哼上幾段。不會哼的,也能隨著跑旱船、玩龍燈、跳獅子的鑼鼓點子應和幾句。這是隨州人最為普及、也是最有色彩的生活段子。實質上,它反映了隨州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并通過某種活動,將自己設計的斑斕人生,以一種優(yōu)美的語言表達出來。只是現代文明使年輕人更趨于熱烈和剌激,而不再鐘情于這種田園詩般的質樸和舒暢。然而人們渴望新生活,卻又留戀舊生活。住進了高樓大廈,又不斷回首低矮的小屋;穿上了西裝牛仔,又購置了唐裝旗袍……人本來就是一個自相矛盾體,文化的功用就在于正確引導人們調整傳統觀念與現代意識的和諧與統一。李瑞環(huán)同志親自抓“京劇音配像”工作,并于2002年4月20日發(fā)布動員令:“奮戰(zhàn)一百天,奪取京劇音配像的全面勝利!”可見搶救國粹之重要。隨州也面臨著這個嚴重問題,花鼓戲是一個重要方面,隨州地方語言也是一個重要方面。 重點方言詞匯:彩頭兒 咵彩兒 借人家的帽娃打彩
“改稱謂”,是隨州人論禁忌的最好形式 “論”,本義為分析說明事理。引申義很多,其中有一義為辯論。辯論中最應注意的問題是,要慎重選擇語言,明白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以保證在辯論中不讓別人撩尾巴。隨州方言中則單從“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為據而進一步引申為“禁止”。“論嘴”,這里不是耍“嘴碼子”,而是對有些不吉利的話不要講出來,要換一種方法講;“論禁忌”,也是指避開忌語,說好聽的話。有一個笑話,在過年吃年飯時,兒子跟父親斟酒,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可兒子提著酒壺還問父親:“喝不喝?”這位老人是“論禁忌”的,因“喝”、“活”同音,這位還想多活幾年的老父親只好說:“喝!”于是兒子為他滿上一杯。一杯喝完,兒子又問:“還喝不喝?”老頭仍然說:“喝!”如此反復問,老頭就反復喝,終于把老頭喝趴下了,不得已才揮手長嘆一口氣說:“不喝了!”遇到這種時候,我們就得把那些不好聽,或者容易產生歧義的詞匯改變一種說法,這樣就避開了禁忌。如上述故事中,兒子的問話口吻就應改為“要不要?”老人回答“要”或“不要”,都與死活無關。這是祖輩們一代又一代傳下來的經驗之談,我們當然要記取。 隨州人有許多忌諱。對于忌諱的物和事,便改成相反的詞。鯽魚,我們稱“喜頭”,避的是急(鯽)字,因為急性子不冷靜,容易出差錯,再說“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很多事情需要認真思考和耐心等待;稱“喜頭”求的是“喜”事,再說鯽魚是農村人用來為孕婦發(fā)奶的東西,是“害喜”(懷小孩)、“得天仙”(生小孩)的必備品,這便是“喜頭”的原始創(chuàng)意。貓,隨州稱“財喜兒”,避的是“冇”,求的是“財喜”。舌頭,隨州稱“賺頭”,避的是折(shè)本,求的是“賺錢”。賺了錢就要清點好,串成吊子收藏起來,所以把兩排雪白的牙齒叫做“財吊子”。過去的“吊”寫為“吊”,是一個象形字,即用一根繩將古銅錢穿在一起,一千個制錢為一“吊”。畬(姓)或蛇(生肖),隨州人稱龍或賺,避的也是折(shè),求的是成龍上天或發(fā)財。這實質上是對美好生活的一種追求和向往,逐漸便演化為禁忌了。然而盡管人們懂得各種“禁忌”,但也難免不犯禁。于是就采取了一個辦法,在新年貼對聯時,于中堂的山墻上,貼上一則“百無禁忌,萬事如意”的紅色小條幅,以此來開禁釋罪、消災滅禍。 無論“論禁忌”、“送彩頭兒”,都有個說話技巧問題。“天下說話一大繞,就看繞得巧不巧”。這讓我想起了在“文員”行道中流傳的一句話:“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會抄不會抄!庇行⿻娜耍隽嗣麣、運氣;有些不會抄的人,一抄就露出了剽竊的尾巴,馬上就引來了文墨官司。在世面上,有些人說話太直太露,缺少繞的技巧(本人就算其中的一員),蠻好的一句話,放到他嘴里就變了味。還有的人,就像愛打斗的公雞,“一張嘴戡死人”,先把人傷到了,后面怎么跟人家道歉,也挽救不了早打碎了的和氣局面。 實質上禁忌屬禁忌,人們真正在說話做事時卻大多是無所顧忌的。因為“心里無冷病,不怕吃西瓜”,“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再說,天底下哪有“得罪了老天爺,就不下雨我田里”的事?對那些說話辦事不正經的,當面就回敬一句:“哪個跟你倆神!飛天神狂的!卑选吧瘛笨吹煤軣o聊、很低劣。 隨州人在看待俗世生活方面,是道性多于佛性,所謂“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一句淡泊之語,就能勸得病人心開神朗,安心養(yǎng)病,而不再念經拜佛,求神保佑;在對待理想生活方面,隨州人又佛心多于道心,所謂“今世報答不了你的恩情,來世再報!”一句虛無飄渺的感激話,會讓做好事的人高興幾輩子,發(fā)誓要積福積德,來世做個大福大貴的人。別看現在的小青年灑脫無羈,大大咧咧,關鍵時刻還是拿這兩句話來說服自己和安慰別人。 總體看來,隨州人重實際,少幻想。最重視的還是柴米油鹽。神農文化的精髓是農業(yè)文化,“種田是根本,做手藝荒蕪了人!边@是典型的重農思想。雖有“藝多不壓身”的另一種說法,但在正二八本的老農面前,你還是趕緊收起這一套,小心鞭子、扁擔撂過來砸著你的頭。你若有心與一老農交談,他會眉飛色舞、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做鞋看鞋邊,種田看田邊。”那全是手頭上的功夫;“捆草頭看鞍子,堆草頭看山子”,那全是膝頭上的功夫……但畢竟當今世道崇尚商品和科學,若隨州人還抱著“老八本兒”不放,那就很難邁出自家門坎兒。 重點方言詞匯:論禁忌 喜頭兒 財喜兒 財吊子 捆草頭看鞍子,堆草頭看山子 做鞋的看鞋邊,種田的看田邊 日常交流中的喜好與禁忌(下)
“謹開口”,是說好聽話的一種文化修養(yǎng) 一個有家教的家庭,首先就是教兒女學會喊人,而且要喊得很甜;其次要學會答話,而且要有問有答,答得得體!霸诩也淮鹑,出門無人答!边B爹媽都不會喊、也不會答話的人,出門會有人理睬你?雖有“悶頭雞兒,吃白米,打張的雞子吃秕谷”一說,那是指做事,悶頭雞兒雖然話少,但很謹慎,心里很有哈數;打張的雞子,東張西望,多嘴多舌,哪能有好果子吃? 兒女長大后,父母左叮嚀右囑咐的一句話就是:“謹開口,慢開言。”你只要能做到這一點,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不會受騙,也不會無故得罪人!皶f話的想到說,不會說話的搶到說”。想就是謹慎,說出來的話就好聽、有份量、有分寸感。搶就會急不擇言,說出來的話泡輕無四兩,不中聽,沒準頭,不知天高地厚。然而過多地想、長時間地想就顯得遲鈍或不直爽,反倒會引起別人反感。連孔子都說:“多思則多私!毕氲眠^細,猶豫過頭,害怕吃半點虧,“走一步杵一百拐棍”,那也成就不了任何事。這類知識都靠父母言傳身教,有什么樣文化品位的父母,就有什么樣的家庭教養(yǎng)! 出門在外,就得個人操了。環(huán)境不同,機遇不等,雖付出相同、甚或付出更多的努力,而命運卻差距很大。這沒關系,只要有一個讓任何人都“說不折(shá)”的人格就夠了。不過,你混得再好家鄉(xiāng)人也看得平淡,“當官的住皇城,回家有人喊小名”,長輩且不說,其它人也曾看到過你穿破襠褲,盤灰窩,鼻子掉多長用袖子一捋,一頓能吃幾碗飯……大家心里都有數,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難道你還指望別人不喊你小名喊官名?假若你不謹慎不識相,還大鼻子大樣,坤七坤八,裝(zhuánɡ)得像個洋紅薯,你就徹底完蛋了。大家把臉一調:“‘你當三年清官,我丟三年不做賊’,你能把我怎么樣?哼!”你臭了,塆子的人不會再理你了。你若是個奇(kòu)人,怪人,謹慎人,謙虛人,你就會想起家鄉(xiāng)的那句老話:“當官若打家鄉(xiāng)過,見了叫花子喊哥哥!弊彀途偷眠@樣甜,就得這樣會叫人。還是你“老人家(ɡā)”教的那一套,起作用得很!這樣一喊,塆子的人都過來了,好話、奉承話、贊揚話也都來了。做人就這么簡單,也就是這么不容易!翻臉是一瞬間的事,就看你能否把握住。 僅靠嘴巴甜,盡說好聽的話,也不見得在社會上就行得通。“嘴甜心苦”的人,喊得越甜越讓人惡心、反感;“好話說盡,壞事做絕”、“滿口仁義道德,做事狗屁胡說”的人,好話越多,越讓人警惕回避。還是古人說得對:“言必信,行必果。”做人還是要真誠,要看行動。 再好聽的話也應少重復、少羅嗦!安蒌z九遍不嫌少,話說三遍是閑話。”有時間、有精力就老老實實地去干點正經事兒!爸旈_口,慢開言”,強調的就是一種少說多做的實干精神。 “能下過頭雨,莫說過頭話!边@可是至理名言。雨下過頭了,還可開溝排漬,話說過頭了,你就排除不了危險了,等著淹死吧。這世上“說人家前,落人家后”的例子太多了。只圖一時嘴快活,不管日后遭災禍。講話全不費思量,真會惹得自己吃不完兜著走。《史記·韓長孺列傳》有一則“死灰復燃”的故事,韓安國不知因何罪被打進了蒙縣牢里,一個叫田甲的獄吏經常欺辱他。韓安國說:“難道熄滅了的火灰就不會再燃燒起來嗎?”田甲說:“燃則溺之!币窃偃计饋砹,我就屙爬尿沖熄了它!這話真可把人氣死,可作為囚徒的韓安國也只能忍氣吞聲。然而不久,朝廷便將他開釋并任命為梁國內史,年薪二千石,真正是死灰復燃了。田甲一下子嚇作(zō)了,逃到某個地方躲著不敢出來了。韓安國說:“田甲不回來上班,我就夷滅你的家族!”田甲只得“肉袒謝”,打著赤膊跪著請罪,說不定還自己。óa)了自己的耳巴子呢!韓安國笑著說:“現在你可以屙尿沖了!像你這種人值得我來懲治嗎?”反而還善待他。田甲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大人大量者,若是碰到心眼稍微小一點的人,他的螞蟻般的性命還能存活嗎?但話又說回來,遭此教訓的田甲,也許真被教奇(kòu)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今后的日子,工作肯定干得不錯! 重點方言詞語: 謹開口,慢開言 會說話的想到說,不會說話的搶到說 能下過頭雨,莫說過頭話
“又奇(kòu)又怪”,是隨州人最欣賞的個體天賦 “奇(kòu)”,在隨州人的字典里是:很聰明,很會來事,很會處理別人處理不好的人際關系,總之一句話,所謂“奇人”,就是一個很了不得的人。而“怪人”呢,就是做任何事都不會上當的人。具有這種天賦的人,隨州人當然很欣賞。 在解讀這個詞匯的意義時,我們首先來認識“奇”“怪”這兩個字。奇,在所有字典里都讀“qí”,連許慎的《說文》里也是這么讀,幸好他在最后補充了一句:“奇:會意,可亦聲,古音在十七部!逼鋵嵾@種讀法至今還存在,我們隨州就是一例,滇、粵語中也存在。許慎告訴我們,奇是個會意字,它表達的意思不是通常意義的可以,而是“大可”,足見它的奇特與不一般。同時它也兼有“指事”和“形聲”的結構,“大”是意符,“可”即是聲符又是義符。而“怪”呢,古往今來都是一個讀音。但解釋不一樣!肚f子•齊物論》中云:“恢恑橘怪,道通為一!边@里恢,同詼,恢誕,荒誕;恑(guǐ),通詭,狡猾;憰(jué),通譎,欺詐;怪,奇異,怪異。這句話的意思是,盡管世事千奇百怪,以道來看,都是一樣的!肮帧钡脑熳纸Y構,是左心右圣。圣(kū)在殷墟甲骨文中寫作“ ”,就是雙手掘土,表達的是“致力于地的意思。”只有一心致力于耕種的人,才能出現奇跡般的業(yè)績。即便“怪”的另一寫法“恠”,其“在”在殷墟甲骨文中是“ ”,徐中舒先生解釋說:“示草木初生,從地平面以下冒出。”“茬”就是在這種意義上產生的一個新字!霸凇弊鞲痹~是很晚時候的事,《論語•述而》:“子在齊聞(韶)”。無論怎么寫,“怪”的原義都與種地有關。我們讀《莊子》,書中“怪”字出現數十次,從無貶義。在南方的文獻中,只有添加了另外的字,如“山怪”、“水怪”、“妖怪”等等,才具有貶義。這就是南方文化(炎帝文化)與北方文化的不同與差異。我們都知道,代表北方文化的孔子,是 “不語怪、力、亂、神”的,他把怪事、怪現象,乃至妖魔鬼怪等等,通通列于他所禁忌的范圍,而且還擺在第一位。可是你孔子不說是不說,不宣傳是不宣傳,但不能否定怪力亂神就不存在。一個不能正視它的存在,極力回避現實的人,連說都不敢說,還能與人討論治理“怪力亂神”的措施嗎?孔圣人追求的是他所推崇的那個“圣(聖)”,而是看不起“致力于地”的那個“圣”,怪不得他反對樊遲學稼呢! 隨州人很欣賞“又奇(kòu)又怪”的人。奇怪在北方是貶義的,在南方則是對智者的稱謂。隨州人說某人“精怪”得很,也是指又聰明又能干的人。又奇又怪的人總是以一種獨特的方法和創(chuàng)新精神來處理各種事物,而且處理得又快又好。他們在場,總令周圍一圈人投來羨慕的眼光,但他們卻并不因此而驕傲自滿,表現出一種城府很深的姿態(tài)來。 對于“又奇又怪”的人,隨州人除了欣賞外,并不至于會出現特別鐘情。反而對那些“太奇太怪”的人,還保持著某種警惕。因為“太奇太怪”,與“又奸又滑”差不多。 隨州人害怕滑稽頭兒,最怕那些“滑掉腳板”的人,總怕玩不過他們,甚至被他們哄的賣了,自己還不知道劃個么價錢,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又由于時代的變化,太老實的人幾乎被看成傻子,故而“滑查”一詞開始在隨州流行!盎椤迸c“滑稽”同義。大概舊時代的“稽查”官員們就是那副會演戲的嘴臉,他們的工作性質就是把別人手里的錢哄到自己的公文包里。所以“滑查”人現今比較吃香。但在實際生活中,大家還是習慣拿“子本”看人!白颖尽本褪鞘刂鰞鹤拥谋痉帧o非是“忠孝”一類的封建做人標準,即“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那一套。另一說,是老師教的:“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這種“子本”是專心致志的干事業(yè)。假若那個與你打交道的人一點不“子本”,滿臉的滑稽像,那么隨州人會怎么辦?“好意思得!”隨州人把臉一偏,遠遠地繞個彎避開他:“惹不起還躲不起!”很少有人敢和他們正面比試比試;要么,就沖過去,跟人家硬鐓(duì)。所以隨州有一個很不中聽的詞,叫“鐓貨”——古時矛、戟柄桿末端上的平底金屬套,沒有一點鋒芒。這種硬“礅”,只會使自己吃虧。 重點方言詞匯:又奇又怪 滑查 子本 鐓貨
“傲、靠、騷”,隨州人最愛聽的夸贊詞 我們平時說一個人“傲!”“傲得很!”“才傲呢!”都不是批評他很驕傲,很自滿;而是夸獎他有本事,有能力,能解決別人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翻遍所有的漢語字典,都找不到“傲”的這個意義。為什么隨州人卻反用其義?我們說,一個人身懷絕技,當然他是可以傲視群雄的!但他如果在表情上顯露出來,那就是驕傲了,是不值得別人尊敬的;若他不顯山露水,“傲”字又出自他人之口,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稱贊了。語境不同,意義也不同。也有人說,可能是一個“奧”字,深奧的東西只有能干人能掌握。這種說法也有一定道理。不過在平常百姓生活中,有很多東西并不深奧,而只是操作方法或精細程度不同而使結果兩樣。譬如堆草頭。草堆堆得又高又圓又好看,而且久堆又不燒心(沃不了糧食),這種最“傲”、最“牛逼”的人,一個村、組就只有那么一兩個。這里“牛逼”也有贊揚的意思,但它實實在在是個貶義詞。同樣是“語境不同,意義也不同”。 說一個人“靠”,也是夸獎的意思。這個字似乎不需要解釋,一個讓你信得過、靠得住的人,肯定是有本事,有能力,辦事牢靠、處事妥靠、可以依靠?傊痪湓挘骸翱康米∽鳎 隨州人口語中使用頻率最高的是“騷”字,與副詞“很”同義。外地人都愛拿這話取笑我們,以一個罵人的“臊”字來貶低它的含義。為還其清白,許多隨州文化、理論工作者都在尋找根據。《隨州志》(1988年版)引用了江俺《恨賦》中的一句話:“紫臺稍遠,關山無極”。“五臣注”呂延濟說:“稍遠,極窮也!鄙裕┥裕┦菢O的意思,稍、騷同音同義,這是一種說法。但可疑的是,一個著名人物的權威性用語,最終變成大眾語言,是需要在群眾中反復吟誦才能形成的。譬如毛澤東的“為人民服務”、“實事求是”、“批評與自我批評”……那是世人皆知,并言傳身教的經典語言。江淹雖然名氣很大,但他的“稍”字為何不在全國廣泛流傳,而僅掛在隨州人的口語中?且他又是河南蘭考人,雖歷經南朝宋、齊、梁三朝,官做到梁的金紫光祿大夫,但史書上不曾發(fā)現他與隨州有任何聯系,而隨州人為什么把他的超常用語崇拜成自己的習慣語?況且他晚年安于富貴,才思銳減,被時人恥笑為“江郎才盡”,作為歷來富有正氣感的隨人有何來由捧他的場?假若江淹取材于隨州民間語言尚且說得通,那么這仍有一個來源問題。 實際上“騷”字來源于比江淹更有影響的屈原的《離騷》。以前也有人這么講過,但解釋得不夠清楚,我在這里將詳細作一介紹。 宋人項安世依文獻資料指出,“離騷”是楚語。他在《項氏家說》中講:《國語》里“《楚語》伍舉曰:‘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遠者距違!f昭注曰:‘騷,愁也。離,畔(叛)也。’蓋楚人之語,自古如此。屈原《離騷》,必是以離畔為愁而賦之。其后詞人仿之,作《畔牢愁》。”這是依文釋義,是從文章的思想意義方面講的。 近人游國恩先生有一說,我覺得很有道理。他說《離騷》這一名稱具有雙重涵義:從音樂方面來說,《離騷》“乃是楚國當時一種曲名”。從意義方面來說,“‘離騷’二字可能又有牢騷不平的意思!彼f是曲名的根據是:“《楚辭·大招》有‘伏戲《駕辯》,楚《勞商》之’之文,王逸注云:‘《駕辯》、《勞商》皆曲名也!薄啊畡谏獭c‘離騷’為雙聲字,古音勞在‘宵’部,商在‘陽’部,離在‘歌’部,騷在‘幽’部,‘宵’‘歌’‘陽’‘幽’,并以旁紐通轉,故‘勞’即‘離’,‘商’即‘騷’,然則‘勞商’與‘離騷’原來是一物而異名罷了!边@話就論證得很清楚了。 還有今人劉自齊先生在《<離騷>之‘騷’乃歌曲也》一文中,通過對苗語與古漢語比較,證明現代苗語中有許多古楚語詞匯。其中就包括“騷”,而“騷”與現代苗語的“歌曲”之聲、韻調都基本一致,可知楚方言“騷”實為歌曲之意[1]。隨是古三苗居住之地,說不定屈原就是取材于隨地民歌。隨州至今還有“勞神”一詞,意思是“辦事很費力”。對于十分費力且深感苦累的事,人們就會隨口冒出一句:“勞神勞商(傷)了”。古時候,“勞神”是一件很嚴肅、很麻煩、很費事的宗教活動,祭神不僅要供上等祭品,而且還要唱“勞商”歌祝神。后來隨州人把這句話推而廣之,用于表達所有費力費神的事。這種解釋似乎有點牽強附會,但也可作游國恩先生的“離騷(勞商)”是歌曲的一個待考例證。 古人還進一步用“騷”來概括全部楚辭。如劉勰的《文心雕龍》以《辨騷》名篇;蕭統的《文選》單列“騷”類;屈原的作品以及后來的仿作,都被稱為“騷體”等等,這里“騷”已經演變?yōu)橐环N文體了。再后來的日常用語中便有了“騷人墨客”之詞,用來泛指一切舞文弄墨之人。“騷”的高雅含義一路升溫看好。 隨州人喜用“騷”,也有對愛國詩人屈原的尊敬和崇拜。那么屈原與隨州有什么關系呢? 屈原生活在公元前340--277年,屬楚國末年,也是楚滅隨之后的事。據《中國歷史文化名城隨州》考證,楚滅隨大約在楚威王晚年至楚懷王初年之際,即公元前328年前后。楚懷王繼位之初,頗有興楚之大志。疆域已遠達陜西漢中。為了“及前王之踵武”,“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原以滿腔熱情起草憲令,準備實施變法。但由于他權力重大,又過于得到懷王信任,便遭到了上官大夫等權貴們的嫉恨和反對,屢次在懷王面前進饞言以詆毀屈原。當時,秦國派張儀到楚,以貴奇之貨賄賂上官大夫蘄尚、令尹子蘭、司馬子椒等人,又賄賂楚懷王的寵姬鄭袖,他們一起向懷王進讒[2],終使懷王“怒而疏屈平”。 屈原首次被放逐的地點在隨。蔡靖泉先生在《楚文學史》中說:“盡管文獻中沒有明確記載,但屈原作品中則透露了信息!毒耪隆こ樗肌分姓f:‘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好姱佳麗兮,牉獨處此異域。’許多學者據此而認定屈原被黜置漢北!奔氉x屈原作品,這種例子還有許多。其《招魂》中有:“路貫廬江兮左長薄,倚沼畦瀛兮遙望博”的詩句。譚其驤解:“廬江當指今襄陽宜城界之潼水,水北有漢中廬縣故城,中廬即春秋廬戎之國,故此水當有廬江之稱。自漢北南行至郢,廬江實所必經。”又如《漁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澤畔!瓭O父莞爾而笑,鼓?而去。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馬茂元先生注:“江,有人認為是漢水支流滄浪江,與漁父所唱的‘滄浪之水’相應!北救苏J為,“滄浪之水”即隨州境內發(fā)源于十九山、后注入涢水的浪河,屈原偶游于此,遇漁父而作此詩。這可從《史記辭典》中找到證明!般洹保糯易⒔獠灰唬阂皇恰端饕飞险f:“沅即湘之后流也”,沅是湘江的下游;二是《正義》、《說文》上說:沅是現今的沅水;三是《史記地名考》上說:“沅湘各自入洞庭,中隔資水,相距匪近,然漢人每以沅、湘兼稱,疑本楚人舊習,蓋湖北涢水即沅,襄水即湘,沅、湘之名,先起于此!盵3]這最后一說,至真至確,“沅、湘即涢、襄”。屈原放逐之地就是涢水河畔的隨地。當年憂國憂民的屈原,行吟在涢水河畔,以流行在隨地的《勞商》之曲來抒唱自己的胸襟,隨人感動不已,也深有失國之痛,與和之!膀}”便在涢水河畔流行,這便是“騷”的確切來歷。觀古《隨州志·風俗》(同治八年版)篇:“五月五日,采艾,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造龍舟角黍競渡以吊三閭大夫。又采菖蒲及雄黃滲酒,大小俱飲,小兒則涂雄于額耳,以避時氛。”這一系列活動,都是紀念三閭大夫屈原的,尤以龍舟賽最為熱烈。同時割艾蒿、采菖蒲,用以驅毒避邪。艾、蒲是三閭大夫詩作中多次提到過的植物,隨人采割它,既有藥用的意義,又希望屈原給我們帶來好運氣。隨州除多產艾、蒲外,尤其盛產蘭草,而且在國內外享有盛名,并遠銷韓國。屈原在其作品里,無數處贊美“蘭”、“春蘭”、“秋蘭”的品行。這也是他流放于隨的一個印證。 “騷”,古典而幽雅,義深而情長,是隨人口語中永具活力的特殊符號!我們出門在外,能在萬眾之中,僅此一字,就能辨出鄉(xiāng)音,找到故人。試問,哪一方土地還有這種如此濃縮的語言?僅有隨州! 即使有人講話不干凈,口中喜歡帶“哨子”,動不動就溜出一句“騷雞巴好!”這聽起來確實有點不文明,我們應該在平常講話中引以注意。但從另一方面看,在人類早期文明性崇拜時期,這種騷好正是人類自身發(fā)展所需要的!臊性十足,部落成員自然強大。 重點方言詞匯:傲得很 靠得住作 騷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