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日記——先作文后命題》之一

老潤

    以下是作者19歲上大學期間寫的日記，多年以后翻開來看看，覺得還頗有意思，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年代的校園和內心世界�，F(xiàn)分享出來，和讀者一起重溫都曾有過的十九歲。

《十九歲日記——先作文后命題》之一

4-1 星期五 晴

    奇怪而又當然。不懂事時的思想是一片荒原，而到了感覺裸露給滄桑的起初，稚嫩的眼睛便開始讀起似懂非懂的生活；思想如同才開春的新草，第一次旺盛起來。

    從無憂無慮到開始思考，初涉塵世是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長大帶來的感悟悄悄地便把童年和那只泥巴手槍一起在了成熟的門檻外，——思想總是蓬生在變遷的縫隙里，象青蛙的眼睛——感覺敏感于運動的東西，當一切都換了面孔（或說當我換了一雙眼睛），原籍昨日的感覺總是最先知道。思想便蓬勃起來。

    而到了眼下的這般年紀，雖然才只是二十歲的邊緣，長大后的世界卻似乎已叫日漸好奇的我瀏覽了一遍——象則識字時翻看大部頭的明清小說，記了一大堆閱讀筆記后，思想莫名其妙地干枯起來，蔫萎下去。

    是不是長大已成了習慣，進入這個世界，又涉入另一片荒原——當一切都成了當然，思想便放了假。

    于是開始想，是不是該把這已生銹的眼睛掩埋，然后種出又一個新生；于是開始想：到野火燒過我的日子，讓我重新蓬勃起來。

——《再生之前》

    知識就象風景和氣味，不會因為我的攝取而缺失。大腦可以是存儲這種物資的倉庫，入庫的東西是領用不完的。

而這里的庫存實在太過于精煉——我總是拿著筆尖的領料單，卻提不到昨天的貨。

——《用筆尖提昨天的貨》

4-2 星期六云

    腹中無物，反倒不懂裝懂；知之不詳，卻要好為人師；對待強者除了不屑和不順眼以外調不出別的態(tài)度……還漫說什么理想，妄稱什么抱負。

    要接受一個怎樣的未來？現(xiàn)在先接受我自己的嘲笑吧！

——《先接受自己的嘲笑吧》

4-4 星期一陰-小雨

    象田野最先感受到春天，象樹葉最先感受到秋天，成教部的姑娘們在春天的曠野中央便已聽到了夏天的足音。

    象裙子屬于少女一樣，夏天也屬于少女。

——《從身邊到外圍》

    大概是因為壓抑了一個冬天，櫻花縱情地盛開；象我們考完之后的拖拉機一樣，無所顧忌地綻放在我們的身邊。

    燈泡壞了，走廊的一個燈光壞了，寢室門口的走廊里的那個燈泡壞了。

    象引咎辭職一樣迫于無奈，我不得不終止深夜和路燈的合作。

    路燈、床頭、書、安靜，和我，便是那些有那盞燈的夜晚，寢室熄燈后的夜晚。從門上的窗格中溢進來的就是那盞路燈的光，潑灑在我的床頭和我的目光駐扎的地方，——這是調寢室時特意挑選的一個鋪位，只憑著外面那個不夜的路燈。

    床是清醒的岸，我們在床下的清醒中沉浮，這就是我們的白天。到了夜晚，我們便從浩瀚的生活中爬上岸來，棲息在一片安靜的大陸上，——那個名叫睡眠的廣袤無垠的地方。但這盞燈的光從門上的缺口涌進來，于是，每天，都有清醒逐浪過來，淹沒我一大片岸上的土地。我在這片從睡眠中奪來的地方找回白天的清醒，——在白天被沉睡覆蓋的清醒。

    就是一盞這樣的燈，一張含著生命意義的燈。

    可是昨天它不亮了。就在昨天，它突然不亮了。

    用竹竿敲了許久——象上次一樣，但終于沒亮，大概這燈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的，你不能再故伎重演了。反正到最后，我不得不相信：這盞燈是主意已定了�！�—或許只有我更明白它存在的意義，所以才能對它作出一個比只是失去一盞路燈的人更深刻的緬懷。

    燈沒有，心里空落落的。沒有佐料的入睡，是多么艱難——沒有了燈和燈下的決心的昨夜，我的許多功夫不再是花在困倦和多看幾頁書上，而是花在怎么睡著上了。

    今晨的我充滿了對昨夜壯志未酬的歉意——告慰一個空白夜晚的亡魂的，就是這又一大堆的拖欠嗎？

    可是到了今晚我就想開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給晚上放假的借口，——這個蹉跎可不是我故意的。

    慢慢習慣守住白天吧，慢慢學會不用書本而自然入睡吧。

——《路燈》

4-7 星期四晴-多云

    天氣是如此安詳地反常，象姑娘們的裙子；姑娘們的裙子是如此默默地突出，象我們對之的漠然——分明在老遠、老遠的夏天之外，我們卻似乎城南舊事般地習慣了這些預支的美麗。

    毛衣還沒退呢，裙子便擠進了我們的視野，象蜂擁而上的乘客，不等該下的下來。

    不知是哪一個帶的頭，象個決口，竟一下子洶涌出少女們對夏天的不耐煩來。

    不知不覺中身邊便有了裙子，我也很奇怪我們居然能如此老練地不驚訝于這時令的玩笑，仿佛真是理所當然；不過老實說，裙子實在是漂亮，——我又一次如踏春而被春光吸引般地被裙子吸引時，才又挖出了這個早已埋下的真理。

    到現(xiàn)在才知道，少女那絲襪中纖細好看的長腿象我們的鼻子一樣，是不怕冷的，起碼敢藐視四月的料峭。

漂亮比健康重要。

    突然想起了一篇小小說：英勇的女出納員為了保衛(wèi)金庫而身負重傷，領導、記者和親友圍到了昏迷不醒的她的病床前，等她的第一句慷慨激昂的話。當記者信心十足的準備記錄，領導準備用“金庫沒有危險，放心吧”來告慰英雄時，姑娘睜開了雙眼，囁嚅出了她了第一句話——

    “鏡子……”

    第二句話：“還好，沒傷著臉�！�

——《四月的裙子》

4-8 星期五陰

    門口的路燈亮了，——這是在晚自習前打了一通拖拉機后發(fā)現(xiàn)的。